第1082章 应该不会被灭口了

    第1082章 应该不会被灭口了

    第二天，一行人登上了那所谓的甲峒山」。

    当然，现在叫甲墟。

    这确实是一座易守难攻，甚至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山。

    进山就一条崎岖的山路，沿途有多个险要的隘口，这些隘口上，都有着修筑寨堡的痕迹。

    但已经被人夷平，残存的砖石上，还有着泼洒黑狗血、粪便等诅咒痕迹。

    等他们登临甲峒蛮」昔日的主寨的时候，更是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

    在被焚毁的主寨遗迹中央，一座巨大的京观，矗立在昔日可能是祠堂的地方O

    京观堆土高达数丈，宽十余丈。

    封土之下，尽是已白骨化的骷颅头。

    在京观前，还立着一块石碑。

    杨文怀走到石碑前，凝视着碑文，然后轻声念起来：「维大宋元祐二年，岁次丁卯，十二月辛巳，资政殿学士、广西经略安抚使蔡京，龙图阁直学士、广西右江安抚使、权知安南都护府吕嘉问，龙图阁学士、广南西路转运使、知桂州谢景温————」

    只是看着碑文上的那一连串的官员头衔和名讳，杨文怀就只觉头皮发麻。

    整个广西文武军政系统的最高长官，都出现在这上面。

    这意味着，夷灭整个甲峒蛮是广西有司的集体意志！

    杨文怀顿时感觉后背凉梭梭的。

    这个地方，在他眼中一下子就变得危险起来。

    原因很简单。

    广西地方上的山头、派系，可是无比复杂的。

    新党、旧党的势力，犬牙交错。

    彼此内部，互相之间还有着龃龉。

    比如说，现在当政的蔡京和代表着章惇势力的吕嘉问，在邕州、桂林那边斗的很厉害。

    他们内斗的同时，还在和旧党那边渗透过来的势力斗争。

    与此同时，这里面还有着武臣勋贵外戚们的影子。

    而一个如此复杂的地方，军政文武外戚勋贵，所有山头都齐心合力，将那所谓的甲峒蛮」夷灭。

    还在这里，立了京观，勒石为记。

    偏，在交州之外的地方，却几乎没有关于这方面的风声。

    这说明了什么？

    杨文怀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去年汴京城里的一个传说一有一支真腊的朝贡的队伍，在苏州那边的驿站，遇到火灾，无人生还！

    而朝廷对此，讳莫如深。

    问就是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礼部甚至干脆当做没有真腊的朝贡使团曾经入境。

    但民间却传的沸沸扬扬。

    特别是大运河沿线的漕司官兵，一个个描述的绘声绘色。

    甚至，有人言之凿凿，火就是他们放的！

    而且，他们是奉命行事，事后都拿了赏钱！

    如今，在这交州，又出现了一个相似的事情。

    广西的文武军政系统，集体行动，在这里夷灭了一个交州大聚落！

    杨文怀站在京观前，看着封土下裸露出来的白骨。

    他能想象到，去年的冬天，在这甲峒山上发生的事情一数千全副武装的官军，忽然开到山下。

    然后，开始了无差别的杀戮。

    屠刀挥舞，箭矢飞射。

    整个甲峒山内外的所有人，都在屠刀下被屠戮殆尽！

    而事后，广西方面却没有上报。

    至少，没有报告给都堂。

    反正，都堂的邸报和有司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事情。

    换而言之————

    杨文怀瑟瑟发抖，战战兢兢。

    他感觉自己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会被灭口的吧？！

    只是这样想着，他就恨不得肋下生翅，立刻飞回汴京。

    于是，下意识的转身就想跑。

    但，现在离开，是不是也有点晚了？

    杨文怀生生止住想要逃跑的冲动，鼓起勇气，继续看向石碑上的铭文，嘴里颤颤巍巍的念着：「彼甲峒蛮者，南诏之蛮酋，本非中国之民，唐帝怜彼，赐居广源之土，本当报效唐庭，自守其地，然则彼辈非但不念天恩，反怀叵测之心，行狼心狗肺之事！唐贞元十年，与黄峒蛮等并盟，掠钦、廉、宾、栾、横等州，杀伤官兵，劫掠百姓，纵火州城，虽为唐军所败，却屠岩州（今玉林市西南一部、贵港市南部）以泄愤！迄今岩州父老，犹记贞元蛮酋之祸！」

    「宋兴，太祖太宗，以圣德为怀，仁厚为本，不计旧怨，依旧赐彼服章，授彼官职，本欲以羁縻之束，以免生灵涂炭之祸！」

    「然，彼辈本属禽兽，常怀豺狼之心，宝元二年，犯我西平州、思陵州、石平州，杀伤百姓，焚毁宅舍，劫掠人民以为奴，死者以千计，被掠者无数！」

    一连串的罪证，随着杨文怀的念诵，被一一道出。

    而杨文怀的心情也渐渐的宽松下来。

    因为，碑铭上的文字，条理清楚，逻辑连贯，称得上是师出有名，至少在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

    有了这许多的罪证，广西方面，出动官军围剿、夷灭这个甲峒蛮，就算有理有据了——何况，碑文上还有着广西有司去年之所以要夷灭此地的甲峒蛮」的真正原因—一自章惇南征，交州收复以来。

    交州广大土司，纷纷团结在以大宋天子为核心的大宋王朝周围。

    只有少数顽劣」之人，依旧心念交趾伪庭」，遣使联络，竟欲起兵作乱，与交趾兵马里应外合，颠覆大宋在交州的大好局面！

    好在，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无论是这甲峒蛮，还是交趾国中，都有着心向大宋」的忠臣义士。

    在这些忠臣义士的不断检举和揭发下。

    以甲峒蛮酋长甲生福为首的反宋叛国颠覆土司集团的罪行，终于是无法掩盖了。

    于是，在大宋广西经略安抚使蔡京的布置指挥下，在交州广大爱宋忠君的土司义士们的支持下。

    经略司、转运司、安抚司还有安南都护府，多方配合调动右江安抚司的野战军队——广西第一将的一千兵马。

    然后，在广源州农家、苏州徐家、七源州黎家、桄榔州王家等诸多爱国忠君土司们的倾力支持下。

    安抚司和都护府，汇集七千余土司兵马，加上安抚司的野战兵，共同进剿。

    同时，又得到了甲峒蛮中的义士」帮助。

    于是，王师浩浩荡荡，开进甲峒山，将这些不服王化，阴谋作乱，颠覆大宋秩序的贼子、顽匪一网打尽，统统消灭！

    同时，还在这里查出了大量的甲峒蛮首领甲生福等人怀念交趾的诗、词、文章。

    同时还缴获了其与交趾伪王联络、表忠的书信，以及交趾伪王赐给甲生福的官印、服章、诏书。

    证据确凿！

    无可抵赖！

    所以，大宋经略司、安抚司、都护府的文武官员大臣们，一致决定，要在这里建立京观，以震慑未来的贼臣」。

    同时也告诫后来者一敢怀贰心者，便如甲峒蛮！

    将整篇碑文看完，杨文怀想起了一个事情。

    他赶紧唤来王大枪，问道：「大枪，去年经略司发兵，有多少人知道？」

    王大枪笑了：「连俺都知道的事情————」

    「交州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了！」

    这是实话！

    「何况————」王大枪说道：「经略司也没想瞒！」

    「这么大的事情，那么多人参与————」

    「谁瞒得住，谁又敢瞒？」

    「那为何，吾在汴京和广西，都未曾听闻？」

    王大枪摇头：「这俺如何知道？」

    杨文怀点点头，若有所思。

    王大枪见着，拱手道：「安抚若想知晓其中详情，不妨去谅州问一问在谅州的高公！」

    「高遵惠吗？」

    「嗯！」

    杨文怀咽了咽口水，心中的紧张和恐惧，这才终于散去。

    看来，他应该不会被灭口了。

    只要嘴巴严一点，回去后不把这里的事情，嚷嚷的人尽皆知。